“庆历新政”推行了一年多,也没能实现仁宗皇帝的内心所愿——他只是需要钱,需要更多钱,没有钱怎么解决内部、外部的问题。现在陛下也渐渐失去了信心,时不时的表现出了不耐烦的情绪。新政不能解决老问题,那要新政干什么?
王拱辰向滕宗谅的发难还真不是因为新政触动了谁的利益,打击改革派更不是因为触动了他个人什么利益,原因无非有二:其一,改革派的人欧阳修对自己不尊重;其二,仁宗皇帝似乎对你们的改革有看法。想上级之所想,才是好御史中丞——真是对御史台这个对皇帝进行监督的监察部门莫大的讽刺。
范仲淹的改革还有一处硬伤,有能力做实事的人太少,吹拉弹唱的人太多。一堆只会写诗词文章的文艺青年,不会做实事还坏了事。石介所作的《庆历圣德颂》中“众贤之进,如茅斯拔。大奸之去,如距斯脱”大肆吹捧改革派,不点名批评夏竦,夏竦是个连权相吕夷简都惧怕的奸猾小人,而且现在已经不在朝廷,完全没有针对他的必要。
起初欧阳修读到石介的《庆历圣德颂》异常兴奋,真以为找到了“庆历新政”的鼓手,可问题是改革不是靠鼓手敲锣打鼓完成的,更何况过犹不及还要起反作用。这一点韩琦、范仲淹显得成熟的多,他们俩看到《庆历圣德颂》感到了恐慌,意识到了这就是在为“庆历新政”招惹祸端。
“庆历新政”遭受的最致命的打击是苏舜钦饭局事件。苏舜钦是新任宰相杜衍的女婿,也是“庆历新政”的坚定支持者。杜衍就是为了他这个女婿才站在改革派一边的。苏舜钦在馆阁任职,不过是一个文艺青年罢了,一次约了几十位文艺骨干和青年官员吃饭。而饭局饭局往往就是自己给自己作的局。
王拱辰联合贾昌朝、张方平、宋祁一起布了一张大网,打算对他们一网打尽。通过侦查取证,坐实了苏舜钦的饭局花的是公款,这是典型的腐败。不但如此,饭局上老宰相王曙的儿子王益柔狂妄的作诗:“醉卧北极遣帝扶,周公孔子驱为奴。”是对皇帝、周公、孔子的大不敬,这是政治站位都错了。当然最重要的是王拱辰他们“语重心长”的劝告皇帝,这些改革派就是朋党。
仁宗皇帝不在乎他们花了几两银子吃喝,也不在乎他们酒后胡言乱语,但如果涉嫌朋党那是帝王最不能容忍的。官僚结党想对付的无非就是皇权,如果威胁了皇权,什么“民”也好,“社稷”也罢,统统都要放到一边,赵家的稳固统治才是第一位的。
仁宗皇帝没好气的问范仲淹:“君子也结党吗?”
范仲淹没有直接回答:“宋夏战场上,勇敢的人成一派,怯懦的人成一派。朝廷之上亦有正邪之党,关键看您怎么看。若结党为善,于国有何害?”
范仲淹也太高看他的陛下了,皇帝哪有能力知道你结党为善还是为恶?不为善可以,但必须要防止擅权。仁宗皇帝对契丹、对西夏束手无策,对这次参加聚会的几十人却是毫不手软,均被贬官或外放。
“庆历新政”对王拱辰、贾昌朝、张方平、宋祁绝不会造成什么利益损失,这些人中有状元、有能臣,他们都购置的有广阔的良田,而且他们按照大宋法律以朝廷官员身份,可以合法的不向政府交税,青黄不接之时还可以合法的向普通百姓放高利贷。他们还可以根据掌握的朝廷信息,廉价的买到大量皇宫用不完的贡品,再高价兜售出去换取私利。所有这些都合法合规。
“庆历新政”对这些不公平的特权现象无动于衷,而这些既得利益者却并不买账,反而对改革派大动干戈。他们反对的原因无非就是要把私愤宣泄出来,最重要的是体会到了陛下的心意,要付诸实施。既然发言权就是最大的权力,这样的借力打力就是官场上树立权威的最妙办法。
与此同时,夏竦的发力更有杀伤力。他要做的就是劝导仁宗皇帝,改革派就是在结党,他们结党不是为善而是为恶,而且是为大恶,他们要把陛下您给废了。夏竦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改革派的人石介写长诗骂他,骂的整个大宋都知道了,夏竦咽不下这口气。
还真是整个大宋都知道了,就连远在四川,才六岁的苏轼,都是因为《庆历圣德颂》知道了这一年朝廷上的这些人和这些事儿。
只是不知道范仲淹有没有想起那个被好多人问过的问题——陛下是真支持我们改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