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长回家。
卢茂就禀报,有特殊客人在书房内等候。
李祺本来也焦急地等在府门口,想问问他爹,能不能求皇帝免了差事。
他真不想负责迁民啊,这种得罪人的活儿,他真不想干。
他的圈子里,有很多士族好友。
他的风雅格局,都是跟这些贵族朋友学来的。
不像淮西那群土老帽,啥也不懂,东施效颦。
所以,他很重视这种友谊。
他负责从江南迁民去云南,等于自绝于贵族圈层,让他难以接受。
可老爹入府,懒得理他,快速进入书房。
除了卢茂外,不许任何人跟随。
走进内宅,李善长丢了拐杖,快速穿行,壮硕如年轻人。
“他入府之事,可有人看见?”
“老爷放心,肯定没有!”卢茂双手捧着拐杖,紧紧跟在身后。
“你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靠近。”
李善长目光凌厉:“你也不许偷听。”
“是。”卢茂清楚,那位来客事关重大,他不敢搅入浑水。
李善长推开书房门,迅速关闭。
“你怎么来了?”李善长扫视一圈,除了那位不速之客外,并没有第三个人。
这是他多年的习惯,哪怕卢茂再可信,他也会留个心眼。
就跟外人不知道他装衰老,只有卢茂知道。
而卢茂却不知道,他和这位不速之客的关系,以及谈话内容。
秘密,就如钥匙。
不同的人拿着不同的钥匙。
只有拼凑到一起,才能组成李善长的全部秘密。
“嘿嘿,韩国公府的茶好喝,点心也好吃,贫僧敬谢不敏了。”
书房客座,坐着一个正襟危坐的和尚。
他肥头大耳,一身黑衣。
耷拉着眼皮,抬眸之际,厉芒闪烁,是双三角眼,神情凶厉,犹如病虎在世。
他一边吃,一边往怀里塞:“比天界寺的好吃太多。”
“国公爷莫恼。”
“贫僧闲来无事,访问故友,路过贵府,就进来做客。”
“放屁!”
李善长恼怒:“道衍,你在天界寺几年,咋唯独今天来做客呢?”
“你在打什么主意,咱一清二楚!”
没错,这黑衣僧人,就是道衍和尚,姚广孝。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和李善长居然认识。
道衍也不恼:“大和尚非红尘客,国公爷何必如此戒备贫僧呢?”
“你就是祸乱天下的灾星!”
“刘伯温说得对,有你的地方,必兴杀戮之事。”
李善长急怒:“今年年初,你忽然造访。”
“咱就该防备你的。”
“却被你蛊惑,酿成大祸!”
说到这里,李善长胡须颤抖:“明教这条线,你又通过咱的手给燕王,你到底要干啥?”
没错。
太孙案的策划者,并非李善长。
而是道衍和尚。
他们都没亲手杀朱雄英。
但都在旁观,寻找利益最大化的机会。
太孙案,朱雄英是正常死亡,抑或非正常死亡,都不重要。
那只是他们争权夺利的工具。
李善长是想给老朱找一个新目标,让老朱和淮西人重归于好。
道衍呢,可能单纯觉得好玩。
当初给李善长出谋划策时,李善长惊为天人。
道衍是刘伯温临死前,推荐给李善长的。
这几年,他都没敢用。
总觉得刘伯温会摆他一道。
事实证明,千躲万藏,他还是被刘伯温算计了。
栽进一个大坑里。
道衍看似给他出个最优解,淮西人赢麻了。
其实,只是用政治目的强行绑定皇帝罢了。
等皇帝腾出手来,第一个对付的,就是他李善长。
他儿子李祺还想从迁民之事上脱身?
想都别想!
李祺的名声一定会变得恶臭,臭不可闻!
这是以身入局的代价。
那是他的独子啊,韩国公门楣,还得靠他呢。
李善长后悔听道衍的计谋了。
可从参与太孙案起,他就深陷泥潭了。
只能被道衍一步步推着往前走。
“阿弥陀佛。”
道衍双手合十:“贫僧欠青田先生个人情。”
“不忍看见国公爷等开国元勋,和陛下站在对立面上。”
“令诸君难做,亦令陛下难做。”
“所以贫僧只是转移矛盾罢了。”
“而且,明教那群货色,经常烦扰贫僧。”
“贫僧不厌其烦,干脆送他们归西,难得清静。”
你他吗的自己去明教挂名当护法。
行走江湖时需要明教保护。
进入天界寺,不再需要明教保护的时候,就送他们归西?
你他吗的是真狠啊。
送他们归西倒也无妨,你他吗的坑我干啥?
李善长胸腔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贫僧干干净净,只是世间太污浊……哎哟!”
道衍从椅子上蹦起来,差点就被李善长丢过来的茶杯砸到了。
“你他吗的要不要点脸?”
李善长蹦起来,指着道衍鼻子,破口大骂:“老子被你坑死了,你知不知道?”
“老子说刘伯温咋死的悄无声息呢!”
“原来把你这个混世魔星留下来,留着坑咱呢!”
“刘伯温那个杀千刀的!”
“老子非刨了他的坟!”
“把你烧了,和刘伯温合葬!”
李善长暴跳如雷:“两个王八蛋,一个死后害咱,一个当了和尚,还他娘的害咱!”
“都他娘的该死!”
道衍神情平淡如水,双手合十,不停念叨阿弥陀佛。
“别他娘的念了!”
“老子心烦!”
李善长声音洪亮:“你他吗要是真信佛,就不会学阴阳术了!”
“别跟老子装,你接近燕王,意欲何为?”
李善长反复琢磨。
道衍肯定不会为一时之爽,就冒天下之大不韪。
他一定有目的。
现在看,更像是和朱棣有关。
“看人斗争,犹如斗兽……”
李善长怒冲冲一巴掌抽在道衍天灵盖上:
“再他吗的云里雾里,老子拍碎你的狗头!”
道衍只觉得脑瓜子嗡嗡响。
这老头子手劲儿极大,估计都能拍出脑震荡。
真别说,这老东西真能装。
明明身体硬朗的吓人。
偏偏拄着拐杖,装作一副虚弱的样子。
老装货。
“别打了!”
道衍见李善长抬手要打,赶紧求饶:“贫僧说,贫僧说。”
以后的事,他还有求于李善长。
该说还得说。
“说!”李善长慢慢垂下手,满脸恼意。
“贫僧想谋求一僧官,离开京师,去王府谋职。”
见李善长眉毛竖起,道衍立刻道:“不限藩王,任何藩王都行。”
“只是,贫僧觉得燕王有趣。”
“回京后,苦心造诣,让太子打消疑虑。”
“殊不知,他越这样做,太子越怀疑。”
“只有心怀坦荡的人,才不会在意旁人的想法。”
“燕王太刻意了。”
“贫僧看到燕王的缺点,就想入王府,为燕王出谋划策一番。”
“当然了,能入晋王府最好。”
“国公爷,能否帮忙运作一番?”
道衍眼巴巴地看着李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