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归零的蜂鸣声中，07号冷冻舱喷出大量白色冷雾。我握紧从消毒柜里摸到的手术刀，看着舱内人影缓缓坐起。应急灯的冷光勾勒出他赤裸的身躯，当雾气散尽时，镜面般的重逢让我喉头发紧——这个正在咳嗽的年轻人，有着二十岁时的我的面容。
“第...第几次了？“克隆体嗓音沙哑，淡金色液体从耳后的芯片接口渗出。他抬头望见墙上的标语，突然神经质地大笑起来：“又是这个鬼地方！“
刀尖抵住他颈动脉时，我的手掌突然传来灼烧感。记忆瓶中的蓝光颗粒穿透玻璃，在空中交织成全息投影：
【2023年9月15日记忆实验室】
穿着防护服的我将针剂推入少女手臂，观察窗外的暴雨与此刻重叠。病床上的安雅突然睁开眼睛，瞳孔里流转着数据流的幽光。
“林博士，第七次人格载入完成。“机械音从头顶传来，“是否清除C-1029原有记忆？“
“再等等。“全息影像中的我抚摸着安雅的发梢，“让两个意识再厮杀一会儿。“
克隆体的嗤笑将我拉回现实。他随意拨开手术刀，从舱体暗格抽出备用白大褂披上：“别演了本体，你每次苏醒都要玩这套。“他指着自己太阳穴，“共享记忆云没同步？“
仿佛响应他的话语，头顶突然降下六边形光柱。剧痛撕扯着我的神经，无数记忆碎片洪水般涌入：
穿着白大褂的自己在环形会议室怒吼：“用记忆移植实现永生根本是犯罪！“；
暴雨夜抱着浑身是血的安雅撞开诊所大门；
手术台上，07号克隆体将记忆瓶刺入我的眼球......
“同步率89%，比上次进步了。“克隆体看着舱室中央的全息面板，“提醒你，那些穿纳米作战服的清道夫还有二十分钟抵达。“他突然凑近我耳边，“想知道安雅为什么选择今天出现吗？“
未等我反应，他拽着我撞向刻着标语的金属墙。预料中的撞击没有到来，我们穿过液态金属帘幕，跌进布满全息终端的环形空间。数以千计的监控画面在四周浮动，其中三个画面正锁定在暴雨中的诊所废墟。
“看这个。“07号调出五年前的监控视频。
画面里年轻十岁的安雅正在给昏迷的我注射药剂，她锁骨处的芯片泛着蓝光。当镜头转向病历本时，我浑身血液凝固——患者姓名栏赫然写着“林深“，诊断记录是：记忆移植排异反应导致人格分裂。
“想起来了吗？“07号将记忆瓶按在终端接口上，蓝色光粒组成DNA链状结构，“当年你发现'蝉'组织用记忆颗粒控制政要，在揭发前被做了记忆清...“
爆炸声突然从头顶传来，整个空间开始倾斜。07号将我推进闪着红光的应急通道，他的白大褂在气浪中翻卷成破碎的蝶：“去老城区的记忆黑市！找到那个纹着...“
坍塌的混凝土块淹没了后半句话。我在迷宫般的管道里狂奔，安雅记忆瓶突然发烫，投射出新的全息影像：
逼仄的电梯轿厢里，满脸是血的07号正在改写某个坐标。当电梯门映出他扭曲的倒影时，我突然意识到那不是镜子——另一个满身粘液的“我“正贴在轿厢顶部，手指已化作液态金属尖刺。
“小心身后！“我对着全息影像大喊，却见记忆中的07号露出诡异的笑。他转身任由尖刺贯穿胸膛，用口型说道：“找到...光年影院...“
现实与记忆的界限开始模糊。当我踹开通风管挡板跌入下水道时，腕表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距离遇见安雅才过去六小时，但记忆同步带来的认知混乱让我分不清今夕何年。
污水没过膝盖的瞬间，某种冰凉的东西缠上脚踝。我低头看见银色液体正顺着裤管向上攀爬，形成一张模糊的人脸。
“林博士。“液态人脸发出机械合成音，“交出记忆瓶，蝉可以让你保留自我意识。“
我掏出从实验室顺走的记忆干扰器按进液体中，惨叫声震得耳膜生疼。当银色物质蒸发的刹那，前方岔路口突然传来熟悉的嗓音：“这边！“
安雅的身影在幽绿应急灯下忽明忽暗，她风衣上的弹孔还在渗血。我僵在原地，记忆瓶突然发出尖锐鸣响——这是07号设定的仿生人识别信号。
“你居然...不是人类？“我后退半步。
她扯开风衣露出机械脊椎，人造皮肤正在快速修复弹孔：“当年你把我改造成这样，现在装什么震惊？“蓝色电弧在她指尖跳跃，“别废话，清道夫启用了记忆脉冲武器，整个东区马上就要...“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下水道墙壁浮现出蛛网状的裂纹。安雅将我扑倒的瞬间，某种无形的冲击波掠过头顶，我的太阳穴顿时沁出鲜血。三十七层楼高的记忆浪潮在脑中炸开，这次是安雅的视角：
手术无影灯下，我的手术刀正剥离她的大脑皮层；记忆颗粒注入时的撕裂感；暗无天日的培养舱里，看着无数个自己被制造、销毁......
“这是...你的记忆？“我挣扎着爬起来。
安雅的眼眶里流出淡蓝色冷却液，她扯开衣领露出颈部的条形码：“C-1029是你的作品，现在，该你偿还了。“她将记忆瓶按进我胸口的瞬间，整个世界突然陷入静默。
淡金色的数据洪流中，我看到七岁的安雅在孤儿院擦洗地板；十七岁的安雅在实验室被套上拘束衣；二十七岁的安雅抱着我的尸体在雨夜哭泣......无数时间线的记忆同时绽放，最终汇聚成此刻她眼中跳动的火焰。
“欢迎回来，林博士。“她的机械手指插入我后颈的芯片接口，“现在让我们去结束这个可笑的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