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影院的霓虹招牌浸泡在酸雨中，坍缩的字母拼写成“彳亍彳亍彳彳“。安雅把我推进锈蚀的消防通道时，后颈的芯片接口还在渗着淡金色脑脊液。
“这是第几次来这儿？“她撕开配电箱盖板，机械手指在电路板上敲出摩尔斯电码。
我盯着她脊椎处裸露的合金关节，记忆瓶在胸腔发烫：“第一次...或者说，第无数次？“
通道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闷响，布满青苔的墙体向两侧滑开。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混着某种熟悉的消毒水气息——和诊所地下克隆舱的味道一模一样。
安雅突然将我按在渗水的墙壁上，瞳孔缩放成机械镜头：“现在开始，你看到的每个画面都可能是记忆陷阱。“她扯开我左腕表皮，露出皮下闪烁的追踪芯片，“蝉已经定位到这里了。“
没等我反应，她直接用指尖熔断芯片。剧痛中，我看到自己手腕在无数时间线里被不同的人割开：07号克隆体、穿纳米服的杀手、甚至包括我自己。
“专注！“安雅扇了我一耳光，冷却液顺着她开裂的人造皮肤滴落，“你的意识在记忆夹层里陷得太深了。“
幽绿色应急灯逐次亮起，照亮堆满老式放映机的长廊。胶卷盒在积水里漂浮，每盒标签都用血写着日期：我生日、父母忌日、诊所爆炸日......直到最新那盒标注着“今日“。
“挑一个。“安雅踢开挡路的啮齿动物尸体，“这些是你的记忆备份。“
指尖触到“2023.09.28“胶卷盒的瞬间，整条长廊突然通电。生锈的吊扇开始旋转，所有放映机自动运转，在斑驳墙面上投出三十七个重叠的影像。
左边第三台机器投射的画面让我血液凝固：穿着校服的安雅正在给我包扎伤口，背景是早已拆除的清潭中学体育馆。这是绝对不可能存在的记忆——安雅档案显示她从未在普通学校就读。
“这是移植记忆的副作用。“安雅扯断那台放映机的电源线，“你总把实验体编号C-1029和童年幻想混淆。“
其他画面陆续显现更荒诞的场景：我和07号克隆体在火星殖民地争吵；安雅带领机械军团攻破国会大厦；甚至还有我抱着婴儿版安雅在核爆蘑菇云下逃亡......
“找到有蝴蝶图案的画面。“安雅突然用身体挡住飞来的子弹，她的左肩装甲绽开金属火花，“那是你最初设定的逃生程序！“
三个液态人形从天花板滴落成型，银色躯体反射着错乱的投影。我疯狂翻找胶卷盒，直到发现某盒边缘刻着凤蝶图腾——正是安雅机械脊椎上的纹样。
放映机吞入胶卷的刹那，所有画面突然合并成巨型漩涡。失重感席卷全身，再睁眼时已置身于破旧的观影厅。褪色天鹅绒座椅间飘浮着记忆瓶同款蓝光颗粒，银幕上雪花噪点里传出07号克隆体的声音：
“欢迎来到记忆坟场，本体。“
安雅突然举枪射穿银幕，硝烟中露出隐藏的神经接入口。她将我按进第五排中间的座位，安全带自动勒住胸腔：“接下来你会看到'蝉'的真相，别被认知滤网欺骗。“
电流声响起时，我听到自己头骨内传来齿轮咬合声。银幕亮起看似寻常的新闻画面：
“2047年记忆清洁法案全票通过，公民每年需接受......“
安雅突然将两枚数据钉扎进我太阳穴。视野骤然分裂，新闻画面背后的真实影像如蜕皮的蛇般显露——议员们头颅后都延伸出银色管线，接线终端是浸泡在营养舱里的大脑。
“这才是现实。“安雅的声音仿佛从深海传来，“五年前'蝉'就完成了意识上传，现在统治世界的都是电子幽......“
爆炸气浪掀翻座椅，液态杀手从银幕里喷涌而出。安雅将我甩向后台通道，自己迎向银色浪潮。在防火门闭合前的缝隙里，我看到她的机械骨架被液体金属缠绕吞噬，人造声带发出最后的嘶吼：
“去放映室！删除......“
奔跑中，手中胶卷盒开始发热。穿过堆满尸骸的化妆间时（那些尸体都长着我的脸），我终于找到标着“放映中“的铁门。门内景象让我的思维暂停了三秒：
07号克隆体正躺在神经交互椅上，数百根数据线刺入他的脊椎。他身后是占据整面墙的生化培养舱，每个舱体内都漂浮着安雅的机械躯体——从六岁女童到白发老妪，所有型号都带着C-1029的烙印。
“比我预计的慢了七分半钟。“07号睁开流着金血的双眼，“想知道安雅为什么能预知清道夫的袭击吗？“
他挥手调出全息面板，监控画面显示二十年前的记忆实验室。幼年安雅正被植入记忆颗粒，而她脑波图谱竟与此刻的我完全同步。
“C-1029是你用自己童年记忆培育的镜像人格。“07号扯断数据线起身，“每次循环开始，她都会觉醒部分真相，就像程序漏洞不断复制......“
液态金属流淌的声音逼近门口。07号突然将我按进交互椅，数据线蟒蛇般缠上四肢：“该物归原主了。“他额头裂开露出记忆瓶插槽，“当年你为对抗'蝉'组织，把自己的原始记忆分割成......“
金属门被腐蚀的滋滋声打断了解说。07号大笑着启动传输程序，海量记忆洪流冲垮了我的意识防线：
六岁生日父亲送的神经元玩具熊；
医学院毕业典礼上不存在的机械舞者；
暴雨夜把安雅改造成兵器的罪恶感；
还有最重要的——藏在自己克隆体肾脏里的记忆密钥坐标。
当液态金属吞没07号的瞬间，我挣断数据线扑向东北角的通风口。掌心新出现的条形码开始发烫，指引着爬行方向。在管道尽头，我找到了07号以生命为代价隐藏的保险箱。
虹膜解锁的提示音响起时，身后传来安雅的声音：“你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转头看到的却是正在融化的人形机械，它的发声器播放着不同年龄安雅的录音片段：“人类补完计划......错误代码......林博士请阻止......“
保险箱内只有一支暗红色记忆瓶和泛黄的笔记本。翻开扉页，我看到了自己笔迹写的警告：
“不要相信任何安雅——包括你自己。“
笔记本最后一页粘着手术刀片，在刀锋反光中，我看到了难以置信的真相——我的虹膜深处，蛰伏着和“蝉“组织成员相同的银色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