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杨志的霉运
第108章 杨志的霉运
杨志有多倒霉?
其初入仕,蒙祖荫得封阁门祗侯,任职禁中三班侍卫,本待积功上进(熬资历),不想有一日正逢他当值,宫中忽然火起,烧殿阁偏室数座,损宫藏库存密档无数。
是时杨志指挥从属同僚奋力援救,阻断了火势的蔓延,本有些功劳,奈何官家震怒,当日值守侍卫皆坐受论罪,杨志亦被除职。
后杨府老封君(杨文广长子杨传永妻,杨志祖母)请托杨氏故旧,为杨志在禁军中谋得一差遣,任职百人都(都头,类比武松,不过一个是正规军编织,一个地方捕头)。
时军中大较,杨志凭借一身武艺,与其他十一人冠绝诸军,号禁军十二猛。
此十二人分别是,【玉麒麟】李进义、【青面兽】杨志、【豹子头】林冲、【赛关索】王雄、【小李广】花荣、【小旋风】柴进、【飞蝗手】张青、【金枪将】徐宁、【扑天雕】李应、【没遮拦】穆横、【大刀】关必胜、【病尉迟】孙立。
他等因御前演武,表现出众,遂受官家封赏,皆赐官受爵,拜授上四军马队军使,管马军百人,编制与步军都头相类,但职阶要高一级,与副指挥使(管五百人)相当。
只这十二人尚未高兴多久,接连几趟要命的差遣就砸了下来。
徽宗大观四年(公元1110年)初夏,淮西大水,数十万百姓受灾沦为流民。
朝廷派出赈灾大使携带一批银钱和粮食前往赈灾救民,而负责护送押送赈灾银两和粮食的人正是杨志、李进义等禁军十二猛将。
只不曾想,本来好好的押解任务,半路上却出了差错。
须知江湖上的好汉虽然多良莠不齐,但很多时候,便是最不讲道理的匪寇也是有些约定俗成的江湖禁忌要讲的。
比如江湖落难之人不害,有清白名声的好官不害,赈灾的物资不抢等等。
但是江湖这座林子实在太大了,指不定甚麽不讲究的鸟儿就往外飞。
而杨志他们恰恰就撞上了不一般的鸟儿。
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强人,竟单枪匹马杀穿由禁军十二猛领衔的赈灾护卫队,将那些个装运粮食和银两的麻袋和木箱大肆破坏了一通,然后扬长而去。
那个强人一番逞能不要紧,关键是他揭开了一个令杨志等人无比胆寒的盖子。
杨志等人押解的粮食袋子,除了少许装了正经米粮遮掩人耳目,剩下的大都是由米糠和沙子混合而成假粮食充数。
而那些贴着封条的盛装赈灾银的箱子就更过分了,内里装得并不是真正的银子,而是一文不值的青石块。
当时所有人都被吓傻了,没有人再有心思去顾及那个不知何时退走的狂徒。
身负赈灾职责的安抚使在发现问题之后几乎吓得大小便失禁,当晚就用腰带自挂了东南枝。
而杨志等人亦有些进退两难,继续执行押解任务是不可能了。
正经来说他们最省心的办法,就是直接弃了职差逃亡,待得官家大赦天下时再出来,照样是好汉一条。
但是杨志等人却舍不得刚刚被官家封赏的爵禄,便相互合计了一个馊主意。
他等先押解着重新整治了一番的“赈灾物资”,并隐瞒了那位自挂东南枝的安抚使的死讯,反而打起了钦差仪仗一路大鸣大放的抵达淮西。
到达淮西之后,他们却将一应伪物抛入淮水,又公布了赈灾安抚使的死讯,并声称有贼人夺了他们的押解的赈灾物资,矛头直指淮西大豪段长虹。
那段长虹乃淮西房州人氏,手段奢遮,心性猛恶,手底下更有一伙子凶猛伴当,在荆湖绿林当中可谓是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段长虹惯常坐镇淮西,独断两湖,不论黑白两道的生意,都需与他分息上贡,其身家累积下来,可谓家财巨万,广厦千栋,良田万顷。
在杨志等人看来,那段长虹纵然手段通天,说白了不过一地方土豪,不管是真拿了他做替死鬼,还是敲诈他一笔银子顶替“丢失”的赈灾款,都能让十二人的罪责降到最低。
说来那段长虹亦着实没想到这十二个憨货胆子会那麽大,他等一开始并不露声色,待寻到段长虹的踪迹,暗戳戳的寻上门去便是一顿乱打,当场斩杀了段长虹的三个儿子(段大、段四、段六),更将段长虹打得重伤遁逃。
十二人在段长虹落脚之处搜刮的金银无数,他们私下里分了一些,所掠财物的大头儿却直接解至保康军节度使府。
他等言称此些乃是朝廷发来淮西赈济灾民的资财,前番被本处大寇段长虹使诡计夺了去,官家钦点的安抚使因此而悲愤自杀。
他等因护佑赈灾物资不力,本待认罪伏法,只不忿被一地方土豪坏了朝廷大事,故戴罪先剿了那厮,夺回赈灾银交托于节度使府,然后再回东京殿帅府待有司审议罪责。
也怪杨志等人交托的资财太过迷人眼,那节度使府的推官(在大宋节度使一职大都是大员遥领,真正主持地方节度使府一应事务的乃是府中的副贰推官)几乎没多加考虑,便发付杨志等人一道接收赈灾物资的文书,把他等打发了去。
杨志等人拿了文书同样大喜过望,他等带着那位倒霉安抚使早已发臭的尸体,却是飞也似的逃离了淮西,一路马不停蹄的跑回了京师。
只他们回到京师不多久,就听闻了保康军节度使府推官一家被人灭门,赈灾银再次被贼寇抢走得“噩耗”。
杨志等人回到京师之后,向殿帅府太尉递交文字,备说一番商量好的供词,又有杨家出面说情,终于将此番劫难勉强混了过去。
为甚么说勉强?
因为朝中身份地位权势更高的一部分人,却比任何人都清楚,杨志他等押解的所谓赈灾银到底是个甚麽东西。
可杨志他等这群二傻子非得画蛇添足,在淮西搞出一套赈灾银失而复得再失的把戏,岂不是明晃晃的暗示幕后之人,他们已经知晓了真相。
话说那位安抚使大员为甚么绝望到上吊自杀,还不是知道这口黑锅既背不得,因为那会坏了名声,断了家族子弟的前路。
但他却又推脱不得,那般幕后之人的身份可怜的安抚使同样也得罪不起。
故他只有一死了之,既能摆脱黑锅,又不得罪幕后之人,却才是最好的选择。
杨志等一群武夫却不知晓这里面的道道儿,故一番骚操作之下,虽然暂时摆脱了明面上的灭顶之罪,却也彻底上了某些人的黑名单。
然后杨志并十一位同病相怜的伙伴就接连被点选了去干一些功劳不大,却容易出岔子的差遣。
几番折腾下来,不但他等禁军十二猛起起落落的连遭厄运,几次因差遣失利而被治罪。
而天波杨府却好似杨志命运的平衡器一般,每次杨志倒霉,杨府都要付出一些代价,或病死了重要的族人,或丢了某支爵禄,然后杨志便又转危为安,重新官复原职。
纵然天波杨府的底蕴深厚,号称五侯之家(家族中有五房支脉都有侯爵沿袭),却也挡不住杨志这般克运,几次三番下来,偌大的杨家竟在短短几年间急速衰落,彻底泯然于京师将门之列。
于是不知从何时起,江湖上便传言,【青面兽】杨志乃是天生的天煞孤星,刑克杨家族运,却将好好的五侯之家败的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