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这话怎么说的？”周若木感到脑后阵阵地发凉，天旋地转的劲也不断从脚底向上递。
“咱们对你是个累赘。”
最年长的师姐指了指自己，又环指了周围一圈的同门，
“京畿是安全，可咱待不起啊。一天就要花去一两多的银子，哪能消受得住。你又要看病……如此下去，不可能长久。”
“师姐，别说没钱这种话！我赚到钱了，够我们同门再开销十天半个月的。等到了京畿内，还有盈月师妹她家里人来接济！”
师姐摇了摇头，干枯的发丝只是颤动：“你这次能赚到，下次呢？越往京内走，开销就越大；再说了，盈月师妹家里愿意接济咱们，可是我们靠接济又能撑到什么时候？难道她家能接济到我们同门全都在京畿里安身吗？”
她把手按在周若木头上，用温暖的大拇指擦了擦他脸上的淤青，
“你啊，对我们几个师兄师姐最好，师姐心里晓得。师姐这回心里也是为你好。”
“在南直州境内有座隐风山，山上建了个百年道姑观，眼下她们新旧更替，青黄不接，正缺人手，在到处招揽闲散的道姑呢。正好让我们有个去处。”
周若木一怔。
南直州还有这个隐风山吗？完全没听人提过。难道是因为名气太小了？
“那……师姐，等我看好了病再和刘师兄他们一起，把你们送到南直州去？”
“不必那么麻烦。”那个白面道士走进厢房，摇了摇羽扇，“我送她们下去就好了。”
“你？”周若木对这人的印象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是恶化了。
就是他教唆师姐，才让她们产生了离队的念头！
“在下姓萧，单名一个梧字。”萧梧做了个揖，“道友，咱们是不打不相识啊。”
“你他妈的！”
周若木借着体内人丹的最后一股劲，暴起一拳，直砸在萧梧脸上。
这回萧梧没有准备，也没想到周若木的性情如此不定，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闷哼一声，被一拳干翻在地，撞得桌椅倾倒。
“闲着没事，挑拨别人的同门到道姑观去干什么！”
“道友，息怒。”
被打了这么一拳，这人竟然一点气都没动，还是带着微笑。让周若木的背后产生了些恶寒。
“在下的职业就是如此，处在镖师和牙婆之间。说好听点，就是帮人到处物色人手，然后送到指定的地点去上工。”
“猎头？”周若木听了这个描述，心中的怪异感更甚了。
“这世上有很多差事等着人做，可愿意做的、适合做的，不一定在本地。”
萧梧站了起来，用脚把桌椅也挑起来扶正，
“所以，就需要像我这么一号人。替雇主和上家们四处走访问话，把工作的好处与弊处阐明。愿意去的，就由我带去雇主那；不愿意的，我也不会强求。”
“我手上还有很多单子。从南走到北，再从北往南回。路上边走边揽人，最后送到雇主那里。这路上都有我小心伺候着，你师姐她们不会有什么委屈。”
“是这样的，若木。他有各关走下来的度牒，不是妖门邪修。”最年长的师姐道，“最开始我们以为他是歹人，被搭讪上来有些慌乱，这才误走了错的消息……”
“你真有那么光明正大。那为什么遮遮掩掩，不让我进房间来问？”周若木还有些不肯接受这一事实。
“这是我们这一行的规矩。”
萧梧解释道，
“见了家眷亲人好友，大多数人就不愿再远行了。所以在谈妥之前，就必须隔绝你们这些亲近之人会面。就算因此挨你一顿打，我也认了。”
“师弟，过来。”师姐招了招手，等迷茫的周若木靠近，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贴着他的耳根子说悄悄话：“师姐 我……我说句不好听的话。你可千万别对其他同门说。”
“师姐，我听着。”
“自你杀了罗师姐、放我们从山门出来那会儿，我就在想：若每个人都散开各回各家，肯定是活不成的。于是我不得已才跟着你刘师兄他们搭伙行动。”
“其实啊，离开的心思我早就有了。只不过碍于飘零无根，没处落脚，就一直拖着，直到跟你们到京畿来。总想等事情有转机了，再细说这事。”
“眼下总算有了个去处可以安身，又有功力高强的人护送，两全其美。同门待在一起是好，可日子总得过下去——你看，身边这几个愿意跟着去的师姐，心里大概都和我想的一个样子。”
“去意已定？”周若木尝试着做了最后一次挽留，“师姐，咱们——”
“好了，若木。”师姐撒开他的手，“如果师姐不愿意待在这，你也想强留师姐吗？好聚不如好散，你若有心，以后来道观里看一看师姐就是了。”
周若木只感觉心头冰凉潮起潮落，将所有温度都带向了深渊。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师兄！”司徒盈月带着那个有点哮喘的师姐来到三楼，“她们……呼呼……她们怎么样了？”
见大家一点事都没有，却每个人都神色凝重，像木头一样杵着。她的困惑不比周若木小。
“我们找到了个好去处。”最年长的师姐从床上站起来，摸了摸司徒盈月的脸蛋，“盈月师妹，师姐们就不到你家去拜访了。今后要多保重。”
说完，她向后招了招手，领着愿意同萧梧走的人回客栈收拾行李。
“喂！”石闻声走了进来，把正要走的师姐赶了回来，“闹出这么大乱子，都别想走！把东西赔清了，要不然——”
“石老先生，我代这趟的雇主敬祝你一句：千秋万寿。”萧梧从背后摸下个葫芦，倒出一小颗丹来。
周若木看得非常仔细：
那枚丹是金色的，带着点玉样润滑的光。
石闻声见了这丹，眉飞色舞地瞪大了眼，连眼珠子差点都掉出了眼眶！
“嗯、嗯……”石闻声闷声把丹收了，一阵嘀咕，“走，走吧！这地方不要你们赔了。以后，也别想着来我这混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