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钟声余韵未散,琼州岛已笼在湿润的春雾里。周瑜站在新修的港口栈桥上,看着黎族百姓跟着农官学用曲辕犁,铁犁破开湿润的泥土,翻出细碎的水光——那是昨夜春雨留下的痕迹。
“将军,首领说想让族里的年轻人去洛阳太学读书。”副将捧着一卷竹简走来,上面是黎族首领用炭笔写的请求,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恳切,“还说愿意把山里的沉香、降香都献出来,换些经卷和笔墨。”
周瑜接过竹简,指尖划过那些笨拙的笔画,忽然笑了:“告诉首领,读书不用换。太学的门对天下人敞开,他们的孩子去了,管吃管住,先生还会亲自教写字。”他顿了顿,又道,“至于香料,按市价收,一文钱都不能少——朋友之间,哪有白拿东西的道理。”
副将刚走,海面上就飘来几艘商船,船头插着“汉”字旗,甲板上堆着成捆的棉布和陶罐。为首的船老大远远便喊:“周将军!带了新织的棉布,给岛上的乡亲做春衣正好!”
周瑜迎上去,见船舱里还藏着几箱秧苗,是从江东运来的早稻种。“这是陛下特意让人送来的,”船老大揭开箱盖,嫩绿的秧苗沾着露水,“说琼岛气候暖,能种两季稻,让百姓多收些粮食。”
消息传到山寨时,黎族首领正蹲在田埂上,看儿子跟着汉家先生学写“稻”字。男孩握着毛笔的手直打颤,墨汁在纸上晕开一个黑团,却仰头笑得露出缺牙:“阿爹,先生说,写会了这个字,就能记着粮食是怎么来的。”
首领摸摸儿子的头,忽然往竹篓里装了把刚采的沉香,塞给身边的族老:“送港口去,给洛阳的陛下带句话——我们黎人认这个理,种下种子,就长得出好日子。”
傍晚的雾漫进港口,周瑜站在栈桥上看渔民收网,网里蹦跳的海鱼闪着银亮的光。一个黎族少年扛着新做的木桨跑过,桨身上刻着歪歪扭扭的“汉”字,是他刚学会的第一个字。
“将军,洛阳的回信到了!”信使举着竹筒穿过雾霭,声音里带着雀跃,“陛下说,琼岛的春耕图他看到了,让您多拍些黎族乡亲种地的样子,宫里要画成壁画呢!”
周瑜展开信纸,墨迹还带着暖意,末尾那句“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让他忽然想起昨夜黎族首领唱的山歌——虽听不懂词,调子却像田里的泉水,清润又绵长。
雾渐渐散了,月光漫过新插的秧苗,每片叶子上的露珠都映着星子。远处的山寨亮起了火把,隐约传来织布机的咔嗒声——那是黎族妇女在学织棉布,线轴转得生涩,却织进了新一年的盼头。
周瑜望着火把连成的曲线,忽然明白陛下说的“繁华”是什么。不是只有洛阳的灯会才叫热闹,这岛上的每粒新播的种子、每声生涩的汉字读音、每片织进布里的月光,都是盛世该有的模样。
夜风带着海的潮气,送来远处的歌声,是黎族人和汉家农官一起唱的,调子杂着汉话和黎语,却奇异地和谐。周瑜握紧手里的信纸,觉得这春夜的雾里,藏着比烟花更动人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