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洛阳,梧桐叶落满了驰道。刘辩已年近四十,鬓角添了几缕霜白,却依旧常于清晨漫步于皇城根下的老街区。这里的胡饼铺还在,掌柜的儿子已接过擀面杖,手法比他父亲更娴熟;西域商人开的香料店也在,只是当年的年轻掌柜,如今正抱着孙子,教他辨认安息茴香与岭南胡椒。
“陛下,今日的胡饼加了琼州的椰丝,您尝尝?”胡饼铺的小掌柜隔着柜台递来刚出炉的饼,热气里混着甜香。
刘辩接过胡饼,掰了一块慢慢嚼着,笑道:“比当年多了些新意。”他记得刚登基时,这铺子只卖最朴素的麦饼,如今却能看到中原的芝麻、西域的葡萄、南海的椰丝,在一张饼里融成好滋味。
不远处的算学馆,传来孩童们背诵乘法口诀的声音,其中夹杂着几个生硬的胡语发音——那是西域学子在跟着先生念书。刘辩驻足听了片刻,想起当年马可带着罗马学子在太学笨拙拨算盘的模样,如今,《中西算经》已成为太学必修课,连鲜卑、黎族的孩童,都能熟练使用算盘计算田亩。
回到宫中,御书房的案上堆着各地送来的秋报:凉州的葡萄酒丰收,产量比十年前翻了五倍,不仅供中原饮用,还通过丝路铁路远销波斯;合浦的造船厂新下水了十艘蒸汽货轮,正准备开辟通往非洲东海岸的航线;琼州的橡胶园开始产出第一批胶料,马钧的工坊正用它试制更耐磨的轮胎,说是要让蒸汽机车跑得更稳。
“周瑜将军的奏报说,南海诸岛已尽数设立巡检司,渔民们再也不用担心海盗袭扰,连吕宋的土人都学着织渔网,跟着咱们的船队捕鱼了。”郭嘉将一份奏报递过来,他的胡须也已花白,却依旧目光清亮。
刘辩翻看奏报,见周瑜在末尾写道:“海疆无事,百姓安乐,臣已教水师将士屯田种稻,闲时捕鱼,战时御敌,不耗国库而兵甲自足。”他笑着点头:“公瑾总能想在前头。”
窗外传来孩子们的笑声,是太子与几位异族王子在御花园里放风筝。太子放的是“汉”字风筝,鲜卑王子放的是绘着猎鹰的风筝,黎族小王子的风筝则做成了椰子的模样,几只风筝在蓝天上追逐,线绳交缠在一起,却谁也没挣断谁。
“陛下,您看他们。”李皇后走到身边,轻声道,“当年您说‘四海一家’,如今真的做到了。”
刘辩望着空中的风筝,忽然想起七年前,他站在万国馆前,看着各族使者献礼,那时心中还有几分扬威天下的激昂。如今再看,却只觉得安稳——就像老街区的胡饼铺,不必刻意吆喝,熟客自会上门;就像铁轨上的蒸汽机车,不必鸣笛示威,千里路程自能抵达。
这日,马钧拄着拐杖来到宫中,身后跟着两个年轻工匠,捧着一台小巧的“留声机”。“陛下,这物件能把声音记下来,您说句话,它能原样放出来。”马钧的声音有些沙哑,手也微微颤抖,却是满脸骄傲。
刘辩对着喇叭说了句:“愿天下丰足,永无饥寒。”留声机的铜喇叭果然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虽有些失真,却清晰可辨。
“好东西。”刘辩抚着机器的铜壳,“能把太学先生的讲课声记下来,让偏远地方的学子也能听见。”
马钧连连点头:“臣也是这么想的!还要把各族的歌谣都记下来,编一本《万国乐集》。”
傍晚,徐庶带着译书馆的学子们送来一批新译的典籍,有罗马的《建筑十书》,有波斯的《医学集成》,还有天竺的《星象论》。“这些书译完,天下的学问差不多就都齐了。”徐庶笑道,“年轻人们说,要建一座‘藏书楼’,把所有书都存起来,留给后人看。”
刘辩看着堆积如山的典籍,忽然觉得,比起开疆拓土的豪情,这些书页间的墨香,或许更能流传久远。就像当年仓颉造字,并非为了记录战功,而是为了让稻种的培育方法、桑蚕的养殖技巧、人与人相处的道理,能一代代传下去。
深秋的祭天大典上,刘辩站在天坛下,望着前来观礼的各族百姓。他们穿着不同的服饰,说着不同的语言,却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跪拜。礼官诵读祭文,声音传遍广场:“……赖天地庇佑,苍生合力,四海平,五谷丰,路无拾遗,夜不闭户,愿此后千秋万代,承此太平,守此安宁……”
祭文读完,广场上响起自发的欢呼,汉话、胡语、梵语、波斯语混在一起,却都透着同一种喜悦。刘辩望着人群中那些熟悉的面孔:张辽的儿子已继承父职镇守并州,马超的女儿嫁给了西域的一个城邦王子,周瑜的孙子正在合浦学习造船,连罗马使者马可的儿子,都成了译书馆的主事,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话。
回到御书房,刘辩铺开一张新绘的《大汉疆域图》。图上,铁路线如银链般缠绕着大地,港口的灯塔在黑夜中连成星带,驿站的炊烟从漠北一直飘到南海。他拿起笔,在图的空白处写下四个字:“山河永固”。
夜色渐深,刘辩坐在窗前,听着远处蒸汽机车进站的汽笛声,又隐约听见太学的学子在夜读。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像一首悠长的歌谣。他忽然明白,所谓盛世,并非只有金戈铁马的辉煌,更多的是这般寻常的夜晚——有人灯下读书,有人枕畔安睡,有人为明日的生计盘算,有人为远方的亲友牵挂,而这一切,都安稳得如同皇城根下的老街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窗外的月光,和他刚登基那年的月光一样,静静洒在洛阳城的屋顶上。只是当年的屋顶下,有百姓在担忧明日的粥饭;如今的屋顶下,更多的人在做着香甜的梦,梦里或许有琼州的椰子,有西域的葡萄,有罗马的玻璃镜,还有那辆在铁轨上奔跑的蒸汽机车,载着他们驶向更远的地方。
刘辩拿起那台留声机,又听了一遍自己说的那句话:“愿天下丰足,永无饥寒。”声音在安静的书房里回荡,仿佛能穿透岁月,传到很久很久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