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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啸卿依旧站在那张军用地图前,身姿笔挺如旧。

那封来自胞弟的信,已被他死死攥在掌心,捏成了一个看不出原样的纸团。

昨夜那番“血脉相连”的豪言壮语,此刻像一记无情的耳光,火辣辣地抽在他的脸上。

他的团,他的袍泽弟兄,还未踏上征途,就要面临连吃饭都吃不上的窘境。

一股掺杂着羞辱的暴怒,在他胸中如岩浆般翻涌。

虞啸卿猜测。

这很有可能是他的父亲虞志行给他的下马威。

明晃晃的想要让他知道,没有父亲的他,寸步难行。

“张立宪!”

“到!”

门帘被猛地掀开,特务连长张立宪大步跨入,带着一身的寒气。

当他的目光触及虞啸卿那张阴沉如水的脸,以及桌角那个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纸团时,心头猛地一沉。

虞啸卿没有废话,只是将那个纸团扔向了他,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慎卿的信。”

张立宪上前,小心翼翼地展开信纸。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当看到“粮、盐、布匹,一无所有”那几个字时,呼吸为之一滞,那张素来沉稳的面孔瞬间涨得通红,青筋在额角突突直跳。

“无耻之尤!”

张立宪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眼中满是杀意,“国难当头,竟敢如此!”

虞啸卿缓缓转过身,那双黑亮的眼眸此刻深不见底,唯有冰冷的杀机在其中盘旋:“我给你一个排,你们是先锋,星夜兼程,立刻赶往禅达。”

“第一,确认消息。如果属实。”

虞啸卿停顿了一下:“这个军需仓库的负责人,不必审问,不必押送,就地格杀勿论。”

张立宪一怔,看向了虞啸卿。

虞啸卿死死地盯着张立宪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我要让所有人知道,动我川军团的军需是个什么下场,能做到吗?”

张立宪的身躯猛地一震,随即毫不犹豫地挺直了胸膛,脚后跟“啪”地一声并拢,眼神中的狂热与杀意交织成一团烈火:“请团座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几乎就在张立宪带着人马绝尘而去的同一时刻。

禅达军需仓库的大院。

正被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喧嚣所笼罩。

天光大亮,一辆接一辆装得冒尖的大车,在钱麻子和他手下保安队的护送下,排着长龙驶入。

车轮碾过泥地发出的“嘎吱”声。

在李大勇等仓库老兵听来,不亚于天籁之音。

“我的个老天爷...”

李大勇等人看着那些从车上卸下的、熟悉又陌生的粮袋和布匹,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得龇牙咧嘴,这才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前几天还空得能跑耗子的仓库,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重新填满。

这他娘到底这是怎么回事?

顾靖远站在库房门口的台阶上,神情淡然地看着眼前这热火朝天的一幕。

就在凌晨,他又具现了二十名一级力役,此刻正混在人群中,默不作声地承担着最繁重的搬运工作。

他们不知疲倦,一个人能干两个人的活,看得那些保安队员都暗自咋舌。

这些从城外招募而来的流民力工们,显然物超所值。

“都愣着干什么!”顾靖远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清点数目,立刻入库,把账都给我再三检查,做的漂亮点,若是出了问题,每个人都要死。”

“是!长官!”

李大勇等人一个激灵,再不敢胡思乱想,连忙小跑着上前,加入了清点和搬运的行列。

钱麻子则像个尽职的监工,在车队旁跑前跑后,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不住地用袖子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

顾靖远对他这副姿态还算满意,只是平静地看着,并未多言。

随着最后一袋食盐被稳稳地码放入库,这场声势浩大的“归还”行动终于落下帷幕。

院子里,钱麻子手下的保安队员们累得东倒西歪,一个个叉着腰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看向那些堆积如山的物资,眼神里充满了敬畏与不解。

而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李大勇和几个仓库老兵则聚在一起,脸色煞白,交头接耳。

“老李,这这是什么路数?”一个干瘦的文员声音发颤,压低了声音:“卖出去的东西,怎么就要回来了,这位顾长官他到底想干什么?”

李大勇的嘴唇干得起皮,他死死盯着台阶上那个负手而立的年轻背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我哪知道。”他声音干涩:“你没瞅见跟着干活的那几十号人吗?”

“一个个闷得像葫芦,壮得像牛,干了这么久连口水都不喝。这他娘的是人吗?”

“他该不会是想等把仓库填满了,再把咱们几个的脑袋砍了,去跟新来的大官邀功吧?”

文员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这个猜测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他们瞬间噤若寒蝉,再也不敢多言,只是用惊恐的余光,不住地偷瞄着那个决定他们生死的背影。

他们的窃窃私语。

顾靖远听得一清二楚,却并未理会。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让他们怕,让他们死心塌地的为自己干活才行。

就在此时,钱麻子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不甚得体的衣衫,脸上堆着一副既恭敬又带着几分熟络的笑容,快步走了过来。

“顾长官。”他先是恭恭敬敬地汇报工作:“您点的数,一粒米不少,一寸布不缺,全都给您归置回来了。”

顾靖远缓缓转身,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不置可否。

钱麻子见状,并未像之前那样急于奉承,而是话锋一转,用一种闲聊般的语气,看似不经意地说道:“看这阵仗,想必禅达是要有贵客到了。

长官,您是上面派来的大才,咱们这些粗人不懂什么大道理,但迎来送往、维持地面上的安稳,还是能出上几分力的。”

他微微躬着身子,姿态放得很低:“您要是有什么差遣,比如清个街,或者给贵客们安排个住处什么的,尽管吩咐。

咱们人虽然粗,但地头熟,保管给您办得妥妥帖帖。”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有点像是从别人口中新学的。

顾靖远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那笑容看得钱麻子心里一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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