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将军有令!务必生擒高顺!不得有误!”
一名传令兵浑身是血,冲破混乱的战阵,疾驰到张辽马前,声嘶力竭地传达了后方陈洛的紧急指令。
张辽心头一震,攻势下意识地缓了一缓,眼神锐利地在高顺狂暴的动作中寻找着可能的破绽与制服的机会。
就在此时,高顺似乎力竭,动作一滞。张辽瞅准空档,猛地突前,欲将其制服。
岂料高顺竟是诈败!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反手一刀,快如闪电,直劈张辽面门!
张辽猝不及防,只得奋力侧身闪避!“噗嗤!”血光迸现!
那一刀虽未命中要害,却深深砍在张辽左臂之上,深可见骨!张辽闷哼一声,几乎坠马。
高顺一击得手,眼中却无半分喜色,反而是一片死寂的空洞。
他猛地调转刀锋,竟向自己的脖颈抹去!他已存死志!
“伯平!!!”
张辽不顾剧痛,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
竟用那受伤的胳膊,猛地一拳狠狠砸在高顺的脸颊上!这一拳蕴含着无尽的愤怒、痛惜与不解!
高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拳打得一个趔趄,自刎的动作被打断,他愕然地看着状若疯狂的张辽。
看着对方汩汩流血的胳膊,那冰冷死寂的眼神中,竟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波动。
“你…!”
高顺刚吐出一个字。
张辽却毫不迟疑,强忍剧痛,猛地探身,一把将有些发懵的高顺拦腰抱起,搁在自己马鞍之前!
同时对张绣厉声喝道:“佑维!断后!”
张绣立刻率西凉骑兵死死挡住追兵。
张辽不顾一切,打马狂奔,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在混乱的战场中左冲右突,竟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朝着城外刘备军控制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要将高顺送往汝南!这是陈洛的将令,也是他内心深处,对这位昔日并州袍泽最后的救赎。
曹操在大队人马的簇拥下进入下邳,接受着最后的投降。
清点战场时,有人上报未见高顺尸首。
曹操微微皱眉,随即释然,
“或是死于乱军,尸首无存了。可惜了一员良将……下令仔细搜寻,若寻得,以礼厚葬。”
他并未过于在意,一个败军之将的下落,此刻远不如擒获吕布重要。
同时,他也注意到了张绣在方才混战中的奋勇表现,与夏侯渊配合颇为默契,于是在阵前随口褒奖了几句,算是将昔日宛城的仇怨就此揭过,以示宽宏。
而此刻,州牧府深处,曾经的虓虎吕布,已众叛亲离,如同失去獠牙的困兽,被自己贪生怕死的部下捆绑得结结实实,押到了曹操和刘备的面前。英雄末路,徒留悲歌。
此时,豫南大地已是一片肃杀。凛冽的北风卷过空旷的原野,带着刺骨的寒意,将最后几片枯黄的树叶也从枝头粗暴地撕扯下来,打着旋儿抛向低沉的铅灰色天空。
“哎呀,总算活动了筋骨,不然无聊死了。”
收割殆尽后的田野裸露着灰褐色的肌肤,沟壑纵横,如同饱经风霜的老农脸上深刻的皱纹。
肃杀之气并非仅仅来自季节的更替,更源于这片刚刚经历过铁蹄蹂躏的土地——
曾经的袁术势力如同腐朽的巨木般轰然倒塌,留下的残枝败叶和满目疮痍,正被新的征伐者缓慢而有力地碾入尘土。
“我倒是想看看元龙知道我的厉害后倒有些什么反应。”
戈阳城,这座扼守要冲的古老城池,此刻成了贾诩这支偏师临时的栖身之所。
斑驳的城墙在阴郁的天色下显得格外凝重,青黑色的砖石缝隙里凝结着深秋的寒霜,箭楼檐角悬挂的残破旌旗,在冷风中发出沉闷而单调的拍打声。
“话说袁术也太不经打了吧。”
贾诩率领的这支军队,虽名为偏师,却携连克两郡的赫赫威势,兵锋正炽,士卒眼中跳动着劫后余生又渴望更多战功的火焰。
兵刃的寒光在营地里随处可见,打磨武器发出的“嚓嚓”声,战马偶尔不耐的响鼻,以及伙夫营地里升起的袅袅炊烟,共同交织成一股旺盛却压抑的力量。
然而,这股亟待宣泄的力量,却被陈洛一纸措辞简练、不容置疑的军令硬生生按在了戈阳城下。
“接下来又得无聊了。”
进军江夏、蕲春的号角仿佛已在耳边吹响,那两郡富庶的土地近在咫尺,唾手可得,如今却如同被一道无形的、名为“止步”的天堑无情阻隔。
贾诩负手独立于城楼的垛口之后,身形显得瘦削而挺直,像一截历经沧桑却依旧不肯弯曲的枯竹。
他浑浊的目光穿透薄暮的微光,投向南方烟波浩渺、层峦叠嶂的远天尽头。
那张惯常古井无波、仿佛能隔绝一切情绪的脸上,此刻却极其罕见地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痕迹——
那是被禁锢的烦躁,更深沉的,是一种足以让智者窒息的、深入骨髓的无聊。
是的,无聊。
这两个字如同冰冷的毒藤,悄然缠绕上贾诩的心头。
于他而言,收拾袁术政权崩塌后留下的那些残渣余孽,威慑那些墙头草般摇摆不定、心怀鬼胎的地方豪强,不过是牛刀杀鸡,徒费心力。
这些对手,或是早已丧胆,或是乌合之众,缺乏真正能让他那七窍玲珑心为之活跃的挑战与变数。
在那双看似浑浊、实则洞若观火的眸子深处,真正的棋局正于千里之外徐徐展开——北方下邳城下,曹操与吕布两大枭雄的对决已至关键,每一步落子都可能牵动天下气运的流转。
那才是搅动风云、智谋比拼的绝佳舞台。而他贾文和,却被生生困在这南疆偏僻的一隅,被迫与一个沉默寡言、心思深藏如同千年古潭的陈叔至,以及一团随时可能喷薄爆裂、毁灭周遭一切的火焰——吕玲绮——终日相对。
这种境遇,对他这等人物而言,无异于将猛虎囚于浅池,让苍鹰折翅于樊笼。
“先生,”
一个低沉、平稳、如同磐石般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打破了城楼上的沉寂。
陈到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三步之外,他正垂首,用一方洁净的素绢,一丝不苟地擦拭着他那柄佩剑“雪鹄”的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