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洛放轻脚步走过去,带着一身淡淡的酒气和厨房的烟火气。
他将怀中那油纸包着的、依旧散发着诱人热气和香味的大鸡腿递到她面前。
“嘿嘿,有好吃的哦。”
吕玲绮先是下意识地一缩肩膀,随即小巧的鼻子快速地耸动了几下,那浓郁的肉香像钩子一样瞬间攫住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她猛地抬起头,月光下,那张带着英气和不忿的小脸在看清是陈洛的刹那,那双原本黯淡无光、写满无聊的杏眼。
“不要我就拿走了。”
瞬间如同被点燃的火炬,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光亮,仿佛整个夜空的星辰都落入了她的眼底。
“谁说不要!”
她毫不矜持,甚至带着点抢夺的意味,一把将那油纸包着的鸡腿抓了过去,欢呼声清脆地打破了庭院的寂静,
“哇!鸡腿!”
也顾不上什么大家闺秀或者女将军的形象,张嘴就朝着那金黄酥脆的表皮狠狠咬下一大口!
滚烫、丰腴、带着奇异香料味道的肉汁瞬间在口中爆开,烫得她“哈”地吸了口气,却舍不得吐出,鼓着腮帮子飞快地咀嚼着,吃得满嘴亮晶晶的油光,满足得眼睛都眯成了弯弯的月牙儿。
“慢点吃,小心烫着,没人跟你抢。”
陈洛看着她那副不管不顾、如同饿了几辈子的小兽扑食般的吃相,忍不住摇头失笑,眼中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
看着她嘴角沾着一点闪亮的油渍,下意识地就抬手想用袖子替她擦拭。口中调侃的话自然而然溜了出来,
“瞧你这吃相,风卷残云,狼吞虎咽…啧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陈守仁年纪轻轻,就多了个半大的女儿要养了。”
话音刚落,原本沉浸在美味中的吕玲绮咀嚼的动作猛地停住!
她嘴里塞满了肉,鼓囊囊的腮帮子像只气呼呼的小松鼠。
杏眼瞬间瞪得溜圆,如同受惊又炸毛的猫儿,含糊不清地“唔!”了一声,带着难以置信的羞恼。
二话不说,甚至没来得及咽下嘴里的食物,她抬起穿着硬底皮靴的脚,就朝着陈洛近在咫尺的小腿骨狠狠踹了过去!
“嗷——!”
陈洛猝不及防,只觉得小腿胫骨处传来一阵剧烈的钝痛,如同被铁锤砸中,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身体都晃了一下,差点站立不稳。这丫头,力气可真不小!
“哼!”
吕玲绮费力地、几乎是梗着脖子咽下嘴里的肉块,凶巴巴地瞪着他,那双漂亮的杏眼里燃烧着熊熊怒火。
她挥舞着啃了一大半的鸡腿,油乎乎的手指几乎要戳到陈洛挺拔的鼻尖上,声音带着被美食和恼怒双重加持的尖利:
“陈洛!你胆大包天!你敢把本小姐当女儿养?!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知道厉害!让你…让你现在就…”
她卡壳了一下,似乎在搜寻最狠毒的威胁词汇,最终蹦出一个让陈洛哭笑不得的词,
“让你断子绝孙!”
她说话依旧那般口无遮拦,蛮横泼辣,充满了吕氏虎女的桀骜本色。
然而,此刻她塞满食物的鼓囊脸颊、沾满油光的鲜艳嘴唇,以及因为气愤而微微涨红的小脸,让这凶狠的威胁显得毫无威慑力,反而透着一股子孩子气的…憨态可掬。
陈洛揉着被踹得生疼、想必已经留下淤青的小腿,看着她那副张牙舞爪的模样,非但不恼,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他索性也不顾地上寒凉,一撩衣袍下摆,就在她旁边的石阶上坐了下来。
“哼。”
吕玲绮见状,哼了一声,倒也自然而然地向旁边挪了挪,然后也一屁股坐下,毫不客气地将身子一歪,靠在了陈洛的肩膀上,继续专心致志地啃她的鸡腿,仿佛刚才踹人放狠话的不是她一般。
陈洛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任由她靠着。
两人就这样并肩坐在冰冷的石阶上,一个安静地坐着,一个认真地吃着。清冷的月光洒落,将两人的身影拉长,重叠在一起。远处宴席的余音依稀可闻,更衬得此处静谧。
吕玲绮吃完最后一口肉,心满意足地舔了舔手指,将光溜溜的骨头扔得老远,然后打了个小小的饱嗝。
她侧过头,看着陈洛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的侧脸轮廓,忽然没头没脑地嘻嘻笑了起来,声音清脆。
陈洛被她笑得莫名,转头问道:“笑什么?”
“没什么!”
吕玲绮笑得眼睛弯弯,将头更紧地靠在他肩上,望着天边那轮皎洁的明月,轻声道,
“就是觉得…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陈洛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嘴角亦不自觉地上扬,化作一抹无声的、却极为温和的笑意。
明月无声,清辉遍洒,笼罩着相依的身影,也笼罩着这座经历战火、正在积蓄力量等待下一次风云涌动的城池。
新的格局已然奠定,而未来的路,似乎也在这冬夜的静谧与些许暖意中,悄然延伸。
建安四年正月,汝南郡治所平舆城内,难得地洋溢着一股与凛冽寒冬格格不入的暖意与喜庆。
大雪初霁,银装素裹的屋檐下挂起了红绸灯笼,街道清扫得干干净净,往来士卒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
今日,乃是广陵太守、刘备麾下重要谋臣陈登陈元龙,与已故建忠将军张济遗孀邹氏的大婚之日。
这场婚礼,早已超越了简单的男女结合,成为刘备集团整合内部、安抚新附势力的一着妙棋,牵动着无数目光。
然而,真正驱散严寒的,并非这微弱的冬日暖阳,而是弥漫在整个城池角角落落的人间烟火与刻意营造的喜庆。
家家户户的屋檐下,一串串新糊的红绸灯笼在寒风中轻轻摇曳,鲜艳的色彩在银白世界的映衬下格外夺目,如同冬日里跳跃的火苗。
“真够热闹啊。”
街道被打扫得不见半点积雪和泥泞,青石板路泛着湿冷的幽光,一直延伸到州牧府邸门前。
往来巡逻的士卒们,紧绷的铠甲外似乎也松弛了几分,冻得通红的脸上,嘴角罕见地上扬着,互相点头致意间,目光里传递着心照不宣的愉悦。
“当然咯,还是陈将军凑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