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不算响亮却异常清晰刺耳的碎裂声骤然响起!
刘备和伯明,以及恰好捧着一些干净麻布走到门口的孙乾,全都愣住了!
“什么……”
只见陈洛右手支撑着的那块粗硬的榆木炕沿,竟被他无意识的五指收拢发力处,硬生生捏下一块巴掌大的木头!
边缘还带着清晰的手印凹痕!
而那被捏碎的木头角落,簌簌掉下细碎的粉末!
“嘶……!”
伯明直接倒抽一口冷气,眼睛瞪得溜圆!
他看看那块碎裂的炕沿,又看看陈洛那只此刻正因用力,同时压制伤处因发力而带来的剧痛导致青筋微露——
却绝对算不上特别粗壮的右手,脸上满是惊骇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甚至下意识地瞄了一眼自己腰间的刀柄。
“守,守仁贤弟?!你,你这......?!”
刘备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口齿都有些结巴了。
这可是实打实的硬木啊!
这陈洛此刻身负如此重伤,虚弱不堪,仅凭无意识的一瞬间肌肉发力,竟有握石成粉之能?!
这需要何等恐怖的根骨和神力?
他见过关张赵云膂力,却也从无这般重伤之下犹有残存神力外露的场面!
孙乾更是捧麻布的手都抖了一下,看向陈洛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无法形容的探究与惊悸。
陈洛也被这意外的“暴露”弄得有点懵。
剧痛和虚弱让他根本控制不住这具身体那潜藏的蛮荒力量。
他尴尬地、费力地用那只好手将那块碎裂的木头推到一边,
“某此举莽撞……将军勿惊……”
他看着刘备震惊之后又迅速化为浓浓欣赏的目光,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感。
刘备的救命之恩重于泰山,眼前局势他也能感受到一丝不寻常——
刘备身边为何只有这零星几个亲随?
为何此地如此破败?
他深吸一口气,强咽下喉咙里翻涌的腥甜感觉,用异常坚定的声音,清晰说道,
“刘……将军!救命之恩,如山似海!陈洛不敢轻忘!
今贱躯苟延,寸功未立!却,若蒙将军驱策……”
他挣扎着,竟要靠腰腹力量试图坐直!
“不敢请援,唯效死命!虽刀山火海……愿为前驱!报将军,大恩万一!”
每一个字,都带着伤重的虚弱喘息,却又蕴含着钢铁般不容置疑的决绝!
刘备被这番话深深触动,动容上前一把按住陈洛的肩膀,阻止他坐起,声音带着一种复杂而炽烈的暖意,
“贤弟何出此言?!安心静养!你之忠勇,天日可鉴!
玄德既救得你,就绝无让你伤重再陷刀兵之理!
待你康复,必是我大汉又一根栋梁!何须急于一时报我?”
他看着陈洛那双依旧因为激动和剧痛而锐亮如电的眼眸,
“吾之所愿,唯贤弟康健耳!”
就在这时!
“报——!!!主公!主公何在?!”
一声凄厉急促、带着马蹄踏碎的泥泞声的嘶喊在简陋的泥墙院外炸响!如同晴天霹雳!
一个浑身泥泞、甲胄歪斜的信使,几乎是滚下马鞍,连滚带爬地冲破门口伯明的阻拦,闯入了这间狭小、充斥着草药血腥味的小屋!
“报……主公!”
那信使满脸惊惶,双眼圆瞪,声音因为极度恐惧和疲累而破音变调,
“曹…曹豹……反了!!!”
“什……?!”
刘备腾地站起,温和恳切的面容瞬间凝固!所有温情的暖意被这突如其来的冰水浇得无影无踪!
“丹阳都尉曹豹!勾结吕布!引军为内应!”
信使几乎是嚎了出来,
“吕布……吕布趁张将军在城中……因事责罚曹豹,双方龃龉之际……
昨夜突然发难,率军直逼下邳城下!”
屋内空气骤然冻结!
“曹豹……曹豹那个狗贼打开了……下邳西门!”
信使的声音充满了绝望,
“吕布……吕布亲率并州狼骑……已经……杀入下邳了!”
“下邳……失守了?!张……翼德呢?!糜别驾呢?!”
刘备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和难以置信。
“张将军……张将军猝不及防,正率亲兵与吕布军在城中巷战!
但……但吕布军骁勇,曹豹叛军又四处点火作乱!”
信使悲呼,
“糜别驾……糜别驾也正组织府兵抵抗!他驭令小人拼死冲出报信!
请主公速速回援!
迟则……迟则下邳尽陷于吕布之手矣!!!”
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胸口!
刘备脸色骤白,一个踉跄倒退半步,狠狠扶住了旁边那张简陋的木桌,才勉强站稳。
刚刚得到的徐州根基……就这么被最信任的客将和最倚重的部将联手捅了最深的一刀?!
祸起萧墙!吕布!竟然是吕布!
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压力如同实质般瞬间笼罩了整个小屋。
伯明、孙乾脸色惨白,手都按在了刀柄上,却又因那绝望的消息而显得如此无力。
兵力……刘备此刻身边连五十人都不到!且散布在这个小村落附近!吕布麾下是能征惯战的并州精锐!
如何回援?如何去夺回被“飞将”吕布占据的下邳?!
沉重的死寂中,陈洛躺在病榻上。
剧痛仿佛在这一刻被强烈的战场危机感压了下去。
他清晰地看着刘备挺直的脊背在巨大噩耗下微不可查地抖动了一下,看到了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瞬间闪过的、几乎将他压垮的焦虑、不甘和深深疲惫。
就在这时!陈洛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刘备那双穿着草鞋的脚上!
只见刘备背对着陈洛,面向信使和孙乾伯明,下意识地、几乎是本能地、弯下了腰!
那双脚上,是一只磨损得露出絮麻的、编织却异常密实坚韧的旧草鞋!
刘备伸出手,用几根布满了粗糙老茧、甚至还有几道细微新编草鞋留下划痕的手指——
那是在忧心如焚的巡边途中还不忘为流民或是伤兵修补鞋履的手指——
紧紧地、仔细地将其中一根似乎有些松脱的草鞋带子,用力地、一丝不苟地重新系紧!
“那双草鞋!”
那个他曾在无数三国相关文字中阅读过、揣测过、甚至哂笑过的象征……
此刻!
活生生的!
带着泥土气息、带着手指勒痕、带着那令人窒息的沉重压力——就这样烙印进灵魂深处!
所有的推脱,所有的犹豫瞬间被这朴素的画面碾碎!
“噗!”
陈洛猛地、不顾一切地用那只没被贯穿的左手撑起身子!
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几乎栽倒,但他硬生生挺住!
他死死盯着刘备系紧鞋带后猛然直起的背影,嘶哑的喉咙爆发出超越身体极限的低沉咆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碎裂的五脏六腑里挤出来的血块:
“刘公——!!!让……我……去!!!”